“小唐啊，刚才压力大吗？”
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人，程瀚州给唐则凛递过去一瓶水，自己则捧着保温杯，慢悠悠地低头喝了口茶。
唐则凛坐在对面，手指无意识扣了扣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，半晌才迟疑着答道：“……有那么一些吧。”
戏里的黎疏会比现实中的他更加强势。
他善于捕捉一切可以利用的元素，光影，环境，道具，包括对戏演员的状态，在拍摄过程中将它们尽数整合起来，一环扣一环，最终达到臻至完美的效果。
譬如刚才片场里，火炉上一直煮着的沸水——它就是被黎疏所选中的重点参照物。
一蒸一腾，一张一弛，他会像最为老练的猎手一般，牢牢掌握住对戏的节奏，观察并找到每一个时机，在最恰当的时候做最恰当的事情，从而牵动观众、乃至他对戏搭档的的全部观感。
云峰奖的颁奖词中说，黎疏是个天生的演员。
当这样的一个人，与程瀚州这种级别的导演相撞时，就会立即产生难以言表的化学反应——前者负责创造画面，后者负责精制画面，每一步都如同齿轮般契合，等到最后呈现给观众时，毫无疑问便会斩获无数目光和赞誉。
然而，对与他搭戏的演员来说，黎疏的强势与精准却并不全然是一件好事。
“你会感觉到，所有的节奏好像都被他抢走了，对不对？”
程瀚州和蔼地点评道：“今天下午这场戏里，顾章本来就该占据主导位，所以你可以被黎疏带着走，这对剧情的影响并不大。”
“……可是我不能一直被他带着走。”
唐则凛摇了摇头，低声说：“容襟会成长，会经历磨难，会逐渐成长为一个帝王之材，他不能永远都矮顾章一头。”
——而唐则凛也不能永远都矮黎疏一头。
程瀚州又喝了一口他的枸杞茶，静静望着面前心有不甘的年轻人，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微笑。
“其实你今天表现成这样，我已经非常高兴了，”他缓缓说，“我看到了你的坚持……你一直都在努力寻找节奏，没有完全被黎疏压制，这让我非常惊喜。”
手里的水瓶发出“喀啦”一声，唐则凛下意识捏紧了它。
“程导，我……”
“所以，小唐，我想对你的要求再高一点。”
程瀚州打断了他，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了起来。
在唐则凛犹疑不决的目光中，他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，坦言道：“我的年纪不小了，也已经到了该好好休息的时候……不出意外的话，《游龙局》将会是我最后一部亲手执导的电视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