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家客栈没有房了,我住不远处。”荀锦手指朝前指:“诺,就是那家。”

    “嗯嗯好,你先歇息。”清风走回澜沧身边:“回见。”

    澜沧朝荀锦点头,而后带着清风上了提前定好的乌篷船。傍晚坐乌篷船,与清晨又大不相同,此时在水面上,看落日余晖将河面烫了一层赤红,又将河两岸的房屋罩在金色里,船家的渔歌唱晚幽幽飘出去,又被微风送回来,在耳旁环绕三周,直钻进心里。

    澜沧备好了茶桌,与清风各守一侧,茶的热气袅袅升起,直熏的人脸庞发热。

    “那会儿在江南治水,难得有如此闲情逸致,偶尔累的紧,来坐上一回,能解世上烦忧。”澜沧看着远处的人间至美缓缓说道:“江南最好的是,无论什么难事,到了这里,愁思都会顺着这蜿蜒的水流走。”

    “儿时背诗,最喜欢背关于江南的。“鱼戏莲叶间,鱼戏莲叶东”、“□□里,一番风雨,一番狼藉”、“当时年少春衫薄”...那会儿父亲带着兄弟姐妹去哪儿我都不羡慕,最羡慕他们来江南。他们临行前,我在父亲书房外徘徊好久,都没勇气开口请他带上我,他们的马车走了..我站在府门外,眼睛一直望到路尽头,盼着父亲停下马车朝我招手:来。”清风笑了笑:“这回自己来了江南,觉得那些过往都可以原谅了,终究是靠了自己来了江南,没有花他银子,不觉得亏欠他。”

    清风不知为何会与澜沧说起这些,二人还未和离的时候,外人看来感情甚笃,那时她都不曾与他讲起这些,兴许是江南的水能治愈心疾,这会儿说起来亦不觉得心痛,往事已了。澜沧看到她手微微抖着,忍不住探过手去握住了她,冰凉。于是摊开双手,将她的手包裹进去,还不忘解释:“别多想,互相取暖,我并无他意。”卑微至此,澜沧在心中笑自己。

    清风贪恋他掌心的暖,又觉得不妥,微微抽回手握着茶杯:“这样就不冷。”

    “嗯,好。”

    “春归要来,你不在京城等她,恐怕一别又是好几年。”清风倒是不介意与澜沧说起春归,他心中的人,挂念了许多年的人。

    澜沧的茶杯顿在唇边,抬头望向夜幕,该如何与她说呢?过了半晌才笑了笑:“我心中的确有过春归,这点你知道。你不知道的是,这会儿春归在我心中,是经年老友,没有旁的心思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

    “你看,河灯!”澜沧手指出去,河面上亮了数千盏河灯。清风忍不住站起身,走到船头,放眼望去,星河璀璨。

    澜沧亦站到她身旁,清风在看灯,他在看清风。二人都入了画。

    “要放一盏吗?”澜沧指了指岸边卖河灯的老妪,清风点头:“要的!”态度之急迫,令澜沧忍俊不禁。教船靠到岸边,买了两盏河灯,河灯内有一张纸,可以写愿望。清风拿起笔背着澜沧写了一个,澜沧倒是没有避讳,他写了“但愿人长久。”

    二人小心翼翼将河灯放到河上,而后站在船头,看乌篷船在灯海中穿行。

    “澜沧。”清风突然唤他。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多谢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客气。”

    清风偏过头看他,这些日子他变了许多,豁达勇猛,似乎更无所畏惧。这样的他从前清风没有见过,这会儿冷不丁见到了,竟令人移不开眼。倒不是有多心动,只是觉得这样的他真好,无论谁遇见、无论与谁一起,兴许都能比从前好。换句话说,现在的他,是实实在在一个人,不再是那遥不可及的梦。

    待清风收了眼,澜沧去看她。星汉映在她眼中,令她熠熠生辉。从前怎就没看到她是这样的人?以为她恬淡如水,然而她心中燃着那团火,逐渐开始燎原。澜沧想被那火灼烧,只是不晓得是否还有那样拥她入怀的幸运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