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如许,舒月跪在床前为先皇后守灵。外头车轱辘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,将宁静的夜撕碎。景柯踏进屋门,一眼看到跪在棺木一侧的舒月,一身雪白孝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,然而整个人却细瘦的不成样子,景柯从未见过这样的舒月。心中嘶的疼了一下。舒月并未抬头,她根本无需抬头,就知来的人是景柯。夫妻十余载,景柯的呼吸和脚步,她认得。

    景柯缓步走到棺木前,跪下身磕了几个响头。

    “母后,父皇要儿臣接母后回宫。请母后随儿臣走吧!”而后站起身看着舒月:“舒月,父皇传你回宫。”

    舒月心中咯噔一声,眼望向外头那棵帝王树,这会儿一棵树黑漆漆的,像个张牙舞爪的妖怪,一口能将人吞没。舒月有些失神,总觉得这些日子的清净是老天赐的一场梦,转眼梦就醒了。手捏着自己的衣袖,朝景柯笑了笑:“父皇为何传民女,大皇子可知?”一句话,将二人扯的远到不能再远,远到一个在天上,一个在地下。

    景柯摇了摇头:“抱歉,我不知。”而后指了指外头:“为你备了车马,走罢!”

    “若是我不随你回去呢?”

    “父皇说,留在庵里修行也好,只是此生不能再见星儿。”景柯说道这里顿了顿,他不想舒月对自己的恨再多一些,然而这些话的确是父皇说的。

    舒月泪落了下来,摇了摇头:“我不信,皇上不会这样对我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便自己去问父皇。”

    “景柯,你莫使坏。”

    “舒月,这世上,没有哪个女子值得我一再回头。至于父皇为何传你,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,我不知情。”言毕上了马,飞奔而去。一行人片刻不停,直奔了皇宫。

    文华帝坐在窗前,听到外头的动静,开口问道:“舒月来了?”

    “给皇上请安。”舒月跪下身去,听到文华帝苦笑一声:“不叫父皇了?”

    舒月咬着唇,不知该如何答他。

    “景柯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父皇,儿臣在。”

    “你出去候着,父皇有话对舒月说。”

    景柯看看舒月,又看看文华帝,缓缓走出去。

    文华帝抬头指了指对面:“坐下。”

    舒月看着他的手,哪里是指着小凳,正为难,看小太监朝她眨了眨眼。于是坐在小凳上,偷偷打量文华帝。他一双眼深思清明,却分明哪里不对。又看看小太监,后者的眼朝上翻了翻,又一闭,舒月明白了,皇上看不到了。

    不知怎的,悲从中来,眼泪噼里啪啦落了下来。文华帝待她好,从前别的小辈都怕他,只有自己不怕,甚至敢与他顶嘴。他从来不与舒月恼,顶多生气了就罚舒月跪一炷香。那会儿和离之时,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他。

    “好好的哭什么?”文华帝叫丫鬟递她一方帕子:“擦擦,多大人了,还动辄就哭。”